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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救護與平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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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年,葉家養女葉安安,給葉家長子葉欽生了個孩子是不爭的事實。

再怎麽想要遮羞,在那年,也任由流言蜚語,在圈子裏流傳了好一陣子。

想來應該有不少的人,知道了些什麽。觀眼前這人神色,怕是也知道了吧。

一個孩子的突厄叛逆,在此刻,終於找到了源頭。

才七歲呢,究竟是有多深沈的心思,才能夠將看到的,壓抑在心中不對葉家人言說半個字?

我七歲時,可沒這麽……啊不,我七歲時比他可是更加的深不可測與陰暗!

一顆心,為著那小鬼的憤怒與隱忍而狠狠絞痛。只是現在,該怎麽辦?

“讓他轉學吧,再這樣繼續下去,對他的心理成長很不好……”面前的人,語氣萬般為難,極為低語小心的發表了自己的意見。我甚至思考了很久,都想不起他的全名來。

所以說呢,他這是又把錯誤,全扔給回給了那孩子的頭上。

一如當年,將所有的過錯算在了我的頭上一樣。

呵,我,究竟是犯下了什麽錯。才會導致了今日,讓那小鬼代我來承受。

活在這世上,辯解總是太過無力。我虛晃著身體,站了起來,並開始狠狠厭惡。

不知是厭惡眼前這人,還是厭棄這整座校園,或是厭棄這整個世界。

“葉安安!”身後,那誰依舊在低聲喊,“帶那孩子走吧,我惹不起躲還不行嗎,但求你們葉家能發發善心的留給我一條活路走。我也是有妻兒老小的人,求你們高擡貴手行不行?”

身後的人哭了,而我也哭了。那年,我也哭求大家放我一條生路走的。

只是那些人,根本就不曾可憐過我。可能是因為那些年的葉家,讓我活得太過精致了。

走,辯不清方向的步伐。腳步不由自主的,開始逃離。

這是個解不開的結,難道去對那個七歲的小鬼說。不能因為他們惡劣在前,你就用更惡劣的手段去欺淩與報覆。他可是葉家的人,骨子裏生來也許就帶著會欺人的天性。

既然是這樣的話,那便由著他去報覆又怎麽樣。

那些年,同樣都只是幾歲的孩子,也可以壞到另人驚懼。

這一刻,我是如此的歹毒!

在帶著微寒的烈陽下,我快步擠入了擁鬧的人群,逃離這厭惡的地界。

嘴角邊,扯開著扭曲的笑意。

歸家途中,人滿為患的地鐵裏,這才感到頭顱大痛與呼吸的不暢。

忽地眼前一黑,我依著人群朝地面倒下。

沒有誰來幫扶一把,反似怕沾惹上什麽麻煩般的,退開好大一段距離。

喘息中,昏暗不明的視野裏,有一人邁步過來。

有那麽幾秒的楞神,他大步上前雙膝跪地,俯低身體在我面上平靜的細問。

“你怎麽樣,哪裏不舒服?我不了解你身體的狀況,不敢隨意的動你。地鐵很快就到站,剛才已經有人打電話叫了救護車來。”

他語氣急促卻又透著平靜,並伸出一只手掌托在我後腦勺上,隔離了我與鐵器的冰涼接觸。

“……京……陽?”因著視線的模糊,我看不太清面前人是什麽模樣。

卻熟悉這道聲音,知道我們近的,呼吸相觸。

“嗯,是我。”這句之後,他不再對我說什麽,掉頭朝人群怒喊:“都楞著看什麽熱鬧呢,還不快把門前的位置給讓出來!”

這聲音,太不像他。他總是似笑非笑的,含著隱約矜持的待人笑語平和。

但頭痛欲裂與視線的全然黑暗,讓我無暇去琢磨太多。

似如溺水的將死之人,死死不放的抓住了唯一的浮木。

“……”本想喊聲救命,卻不知這命救過來又有什麽意義。

早就沒有了父母家人,生著或是死去都與誰無礙的是不是?

昏沈中,很快有喊著讓開讓開的腳步聲,有人開始捏開我眼皮用亮燈照著。

“醫生,她怎麽樣?”

“先擡上去醫院再說,你是她什麽人,快通知家屬!”

聲音與動作夾雜著奔跑之下,我能感覺到自己上了擔架與嗚咽的救護車中。

一切都另我頭顱的疼痛加重,我沒想到要將自己弄到如此地步。

從前我是很惜命的,總想好好爭口氣的替父母活一場。

“京……陽……”視線昏沈中,我耗盡氣力摸尋著他的手。

“我在,你別多說話亂動,當心滑針了又得重新紮過。”

頭疼讓我說話都耗盡著氣力,他主動將手送了過來的任由我握緊。

哭泣讓我鼻腔與頭顱更痛幾分,可我實在是忍不住了。

“……哪裏都不要去!就……在這裏,守在我身邊……我要是就這麽不聲不響的死掉了,總得有個認識的人來替我打理身後事是不是……”這節骨眼上,我都不知自己想要表達些什麽。

只是知道,不能孤零零的這麽一個人,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,躺入冰冷的停屍間裏去。

這句之後,情緒已是崩潰。我緊抓住他的手,痛憾著大哭出聲。

哭我這半生淒涼,懼我此刻視線已完全陷入黑暗的生死不明裏。

“噓,安靜下來安靜下來!”身邊有誰,壓住我身體的在耳畔安撫的低語,“不要怕,我會陪在你身邊哪裏都不去。有醫生在,不會讓你有事情的,安靜下來!”

只可惜他的安撫,已不再奏效。我想毀滅眼前一些,甚至想毀滅掉自己……

“穩住她手臂,註射安定。”急救醫生的話,很冷漠的透著股慣常的平靜。

在他們一系列的操作下,我速度的投降入了徹底的黑暗……

等再醒來時,窗邊已是大艷的亮色。身處的是,一間四人同住的病房。

床邊的椅上,是滿眼疲色的,那驚艷了天空的烈陽。

這人,果然是有些不一樣的。在地鐵內,所有人都不敢上前的時候,他敢了。最初那一眼的呆楞,應該是沒想到,會是我吧。雖然絕對算不上是個溫善的男人,但至少他給出了最高的善意。

這世界,還不至於灰暗到無顏色的是不是。

正想要表示些謝意,護士推門進來,低聲嚷開,“要查房了,家屬先退避出去。”

他伸指彈了彈我額頭,呼出了一口沈沈氣息的,終於淺笑了笑。

“謝……”另一個謝字還含在幹澀的喉嚨裏,他已轉身回避了出去。

身體並沒有哪裏大不適,這條命賤得,似乎連老天爺都厭棄收去。

“301號床,什麽情況?”查房的大夫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,語調極其的淡然。

護士翻看著病歷簿,平穩地回答著情況。也將我提醒得,斂回了思緒預備作答。

很快,一整群人朝我的床位處移動過來。

護士翻看了病歷簿之後,說了一連串很專業,我聽不懂的術語。

那看似級別最高的大夫走了過來,看了看我的眼睛又摁了摁我的腦袋各處。

最後吩咐一位護士替我量了量血壓,才開口,“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感覺疼痛的嗎?”

我有些怵眼前大夫,很乖覺的回答了她,“沒有哪裏不舒服的。”

“嗯。”她只答這句,便向著一群尋房的人淡漠著語氣說,“可以安排她出院了。”

情況有些莫名,這就可以出院了。

還來不及問些什麽呢,查房的整群人已經呼啦的跟隨著出去轉戰下一間病房了。

“床位很緊張的,基本沒什麽大事的話,都會安排出院回家休養的。”

隔壁床的大姐,善意的給出了解釋。原來每天,都有這麽多的人發生不幸。

虛虛的扯開嘴角,回了她一笑。我在床頭,找到了自己的包。

有些想要打電話給娟姐,卻在一秒之後掐滅了這個念頭。

她會擔心的犯各種錯誤,會急急的奔來。我已經沒事了,就不再驚擾了她。

而某些人,只怕正氣惱著我不聲不響的逃離,也就不要再去觸這個黴頭

沈默著等了一陣,京陽推開病房走了進來,手中還提著好幾份早餐。

“趁著查房的時間裏,去食堂裏打包了幾份過來,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。”他從容不迫著眼神與腳步走了過來坐下,並利落解開袋子將早餐全都打開了盒蓋。

終於逮著了時間,我坐了起身,預備向他道謝。

但救命之恩委實過重,一時又不敢太輕浮。

他抽了抽嘴角,意味不明的笑了笑。

剛想再說些什麽,就有護士進來打斷了我們。

“這是要出院的表格,請盡快的填寫。”說完,就等在一旁。

拿過來一看,幾乎哽住。一系列的,全是對醫院的服務評分星級。

“你吃著吧,我來填。”京陽抽走了我手中表格,接過護士遞給的筆刷刷的勾畫起來。

等他填寫完畢,瞟了一眼過去,全是五星好評。

“填寫完之後就請跟我出來去辦出院手續了。”

我忙停下手中吃著的粥,翻身去找自己的包與銀*行卡。

人已經幫了天大的忙將自己送來了醫院,這錢怎麽也得自己出。

東西還沒來得及翻找出來呢,京陽的身影已跟隨在護士的身後,消失在門後。

“昨個兒我難受得一夜沒怎麽睡,眼看著你老公守了你一夜。命好攤著個好男人啊,不像我那位,住院這麽多天除了帶飯過來就不見個人影。”隔壁床的大姐,語氣裏有羨慕有心酸。

“他……”有些想將話說個明白,又醒悟只是偶然一夜的病友罷了,似乎沒必要過多的解釋什麽,只是一笑的將另一份早餐推了過去,“弄了這麽幾份回來,我哪裏吃得了這麽多。”

也許同是天涯淪落人,她也不客氣的接過去,又將自己的水果遞給過來。

“禮尚往來。”她笑得坦然又大方。

“那我就不客氣了。”心下忽地一松,因為明白我們毫無利益的牽扯,馬上就會分別。對這樣一個偶然的短暫際遇,沒有誰會有心思來施展惡意。所以,相處起來不會太難。

不到片刻的功夫,隔壁床的大姐拉扯著另兩位同房的病友也加入了聊局。

都是些沒有被命運眷顧的可憐之人,彼此間最先了解的是各人住院的病情。

仿佛是借此,可以分洩些被病痛折磨的苦。雖然大多都很慘,但卻都帶著最坦誠的微笑。

有那麽瞬間,覺得眼前這些人,美得簡直驚心!

在甚至親人都預備放棄之際,還能含著眼淚的笑出來。

而我的那些,又算得了什麽。

“謝謝你們。”

很突然的一聲鄭重謝語,讓其餘三人都朝我望了過來。

我病得沒她們重,卻被她們這樣聯合著來安撫,我有什麽資格?

“真是個傻的,有什麽好謝的。這裏住院的,只能病友為伴了。每一個進來能出去或是會死掉的人,大家都是這麽相互鼓勵支撐著度過每一天的。”隔壁床的大姐,儼然一副醫院常客的模樣。

然後隔著兩床的距離,先遞過來一只手,捏住了我的手。

“你沒什麽大事的能走出去,也算是我們這間病房的幸運了……”

京陽推開門的時候,有瞬間呆楞了,然後又是一笑,“我一度懷疑自己走錯了病房。”

經由了一陣的談話,我與病友們不見了最初的生疏,多了些熟稔。

連帶著她們看京陽的眼神,也變得溫柔起來。

而他果然是個周全的人,一邊手裏拿著出院的單子,一邊手裏提著的是各色的水果。

“這些是謝謝各位昨個夜裏各位安慰我的謝禮,請千萬別客氣。”說著,他將那些鮮艷欲滴的各色水果,分批的送到每一床的櫃子上,並笑笑的說些感激的話。

丫不愧是跑銷售的,口才真好臉皮真厚。但為何單單對我,總是那麽的惡意滿滿?

好吧,他救了我一次,前事可以既往不咎的。

“妹子,你男人可真細心。”

“他……”唉,算了,我已經解釋無力了。

“老婆,去換衣服吧,可以出院了。”

得,剛預備與他不計前嫌的,他又待我顯露出了惡意。

罷了,誰讓他救了咱的命呢。

“我衣服呢?”

“在那邊的櫃子裏。”

下了床步行到那櫃子前,拉開一看。我的衣物,內外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的疊放在一起。

醫生護士,或是京陽弄的?算了,都這份上了,還計較些什麽。

一陣功夫,我已經換好了衣服,組織著些與病友離別的言語。

我挨個的走到她們的床邊,敞開雙臂擁抱了她們。

“祝早日康覆。”似乎,也只有這樣的話了。

“謝謝,也祝福你不要再進醫院了。”她們,也只能是這樣的回覆了。

推門而出時,我甚至都沒有回頭。一如既往的,我討厭分別的滋味。

或許在她們看來,我會是個冷血的家夥。

醫院的外邊,空氣裏不再有那股濃郁的消毒水味道。

我仰首深深呼吸了一瞬,有股重回人世之感。

“我是犯了什麽病?怎麽就讓出院了呢?”一邊被扶著往外奔走,我一邊問著身邊人。

“怎麽,這麽快感情好到都舍不得出院了。要不,再放你回去的陪她們?”

嘖,怎麽不拿面對同房的那些人熱忱的臉面來對我。

或者說,他當真厭惡我到了這般地步。

“你就該放任我死掉才好的。”

“氣性還真大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檢查結果,氣血上湧,血壓飆升。”

“哦。”是啊,應該也是這麽回事了。

平時連個感冒都得不了的人,哪裏會有什麽大病。

“檢查費住院費是多少,把你賬號告訴我,我劃給你。”

“葉安。”他忽然拔高了些許音量,停下了腳步的望著我,笑得咬牙。

“怎麽?”我同有些莫名的回望著他。

“你這個……”他說不下去了,一把將一袋子藥朝我手中恨恨遞給過來,“怎麽,這就打算過河拆橋翻臉不認賬了。果然,你昨天要死不活,拉著我哭天搶地的樣子看著比較讓人愉快。”

他似乎很生氣,扔下我掉頭就走。卻不忘丟下一句,記得好好吃藥。

他看我時眼中似乎有了些不一樣的顏色,或許是我的錯覺?

天還是那個天,人群熟悉的陌生的,總在朝某處匆匆奔去。

生活,不進也不會退。停留在原地回憶從前,最是作繭自縛了……

我回歸了平常,銷了假按時上下班,按時吃藥,到點睡覺。

一點一滴的控制自己,別再想從前或是某些人太多。

時間仿佛指尖流沙,在我這麽努力的控制下,完全不可控的流走了大半個月。

工作上沒犯下什麽可讓人揪扯的錯誤,與同事的相處愉快,都讓我略有些滿意。

明天就又是禮拜了,我遵從醫喻,婉拒了娟姐的酒聚邀請,吃了藥便早早躺上了床。

剛進入半醒半睡之間,門鈴聲一陣長過一陣的鬧了起來。

“娟姐……”都說了不去聚會了,這是親自來逮我了麽?

正當我穿著幼稚的哆啦A夢睡衣,昏沈的拉開了大門之後,卻徹底的呆楞住了。

門前的並非娟姐,而是站著滿面戾氣的葉斐。

“開門!”比起說話的語氣,他的眼神或許還並不算太過份。

“你……”怎麽來了……但這話,我怎麽也問不出口,尤其在他正處於發怒的邊緣。

比起葉欽的內斂隱忍,他總會將怒氣張揚的肆意外放。

不知死活的硬頂上去,那才是最糟糕的情況。

所以幾乎是在他那句開門之後的即刻,我便打開了門。

誰知,有個更大的驚詫在等著我。

葉斐一手牽著個行李箱,另一手抓住的是個七歲的男孩。

室內的大亮燈光之下,他朝我仰望上來,讓我看到了他嘴角的傷。

我不明所以,只得將疑惑轉向了葉斐,“怎麽回事?”

“你生的好兒子,他簡直要上天。他對萱姐的雙胞胎動手了,最後還對他爸也動手了。這不,被他爸給狠狠收拾了一頓趕出來了。這不,同樣是兩個不爭氣的,湊合著過吧。”

一時之間,我被動的站在原地,不知該如何迎接這局面。

傻傻的望下去,卻見那孩子狠狠咬牙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腕,然後朝我望來。

只是片刻的對望而已,他的眼眶裏明顯聚起了水氣。

他似乎在努力忍住不哭泣,“……你……要我麽……?”

很可惜,他才七歲而已,還沒有太深的忍耐力來壓制委屈。

在問出那句“你要我麽”的下一秒,淚已瘋狂湧了出來。

我無法不要他,在他湧出眼淚的瞬間,已經蹲下將他小腦袋給擁入了懷裏。

他放肆的哭,可能真是被誰給狠狠的傷了心。

“爸爸動手打了我……,他讓我滾……。我恨葉家,恨爸爸……你要我,以後我們就生活再一起,再也不要回葉家了。我恨他們……恨他們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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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:孕九周胎停流產,從大喜跌入了大悲。眼淚流了太多,好在我挺了過來。

我弟說,姐啊,你活得那麽努力,怎麽天總是不佑你。沒關系的,我佑我自己,總會好起來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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